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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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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邢昭自周小風手中接過長槍,但見那槍烏黑泛光,沈沙數年,紅纓雖腐,槍身卻不見銹跡,古意盎然,寒光撲面,端得是不世神兵。

他小心翼翼撫過槍桿上蜿蜒成曲的雕花暗紋,沈聲道:“槍長七尺二寸,槍重九斤八兩,不錯,此槍正是千軍破!”

邢昭曾與裴侯並肩作戰,故他此言斷下,眾人皆是信服,不由大為欣喜。

人群之中,只有阿英眉頭微皺,她上前一步,開口道:

“不知可否將槍讓我一看?”

周小風方才被她所傷,尚懷憤懣,聞言不禁譏笑:“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片子,少學人家逞強做英雄。”

邢昭重重瞥了他一眼以示制止,而後對阿英道:“姑娘請看,還望當心。”

阿英頷首,雙手接過長槍,在掌心掂了一掂,心中有了譜,沈聲道:

“槍是假的。”

眾人聞言皆驚,石元慶率先吼道:“什麽?你說這槍是假?”

周小風忿忿道:“別聽這小娘賊胡說,她八成是燕賊奸細!”

邢昭出面主持大局,沈聲問道:“姑娘何出此言?”

“少幫主雖見過千軍破,卻不曾近身查看,不知這槍身與槍頭交合處原有小纂刻字,書曰‘忠義乾坤’,正是裴家家訓。”

阿英示意眾人看去:“此槍輕重長短都與真槍無疑,作假之人不得不說煞費苦心,卻偏偏遺漏了這一處,功虧一簣。”

周小風趁機將槍一把搶了過去,眾人圍上一看,只見那交合處光滑平整,確是不曾有一字半字刻痕。

傳遞一圈,槍又回到邢昭手中,他查看過後,面色凝重,擡頭定定望向阿英,

“此事姑娘是如何知曉?我等如何得知姑娘所言是真是假?不知姑娘究竟是何人?倘若當真如周兄弟所猜,是燕人派來混淆視聽的奸細,我等豈能輕易相信?”

阿英心中暗嘆一聲,在座皆是忠義之士,事到如今,不得不亮明身份好叫他們心安,可如何言明,又言明多少,卻是叫她微微躊躇。

沈思片刻,阿英打定了主意。

“還請齊大俠借刀一用!”

話音未落,齊魯東便覺面前一陣疾風刮過,再睜眼便見腰間雙刀已被奪去,不禁大為駭然。

“周兄弟小心——”

阿英手持雙刀直向周小風砍去,眾人不料她竟突然發難,驚愕之間,黃河幫數人隨之拔刀亮劍,匆忙上前營救。呂策急忙躲到後面,石元慶操起雙斧卻不知該幫哪邊,一時呆在原地。

面對眾人齊攻,阿英手中雙刀翻飛如花,仿如背生雙翼,且攻且守,密不透風,不漏絲毫破綻。

她招招向那周小風身上招呼去,卻並不傷及要害,周小風一時左躲右閃,被逼得上躥下跳,好不狼狽。

“大家住手!”

忽有一陣剛猛掌風撲面,夾雜內勁的飛沙走石如暗器般向眾人襲來,正是邢昭使了一招開山掌,驚濤駭浪。

這是邢飈獨門絕技,剛猛霸道,邢昭深得其真傳,一掌拍來迫得眾人紛紛後退。

站定之後,黃河幫幫眾欲再度攻上,卻是被邢昭喝止,方才阿英雙刀幾次砍劈在周小風身上,都是以刀背相擊,他已看得分明,阿英並無惡意。

“且慢——”

與此同時齊魯東也大聲制止眾人,方才他失了兵器,一直沒動手,在旁可謂是洞若觀火,看了個一清二楚,此時不禁沈聲問向阿英:

“不知雙翅白額虎卓爾聰是姑娘什麽人?”

阿英揚手一扔,那雙刀不偏不倚正還入一旁齊魯東腰間鞘中,她坦然回望:

“正是家父。”

昔日裴安元帥帳下有“龍騰虎躍”四大猛將,張龍飛與馬騰二將在北伐中先後戰死沙場,淩越將軍戰後受奸相誣陷全家下獄,而綽號雙翅白額虎的卓爾聰班師回朝途中察覺不對,索性抗了聖旨,殺了欽使,帶著親兵家將出走叛逃,這才避免步了裴侯與淩將軍的後塵。

這卓爾聰原出身綠林草莽,本是洞庭湖畔水匪,昔日裴安帶兵岳陽剿匪,二人不打不相識,意氣相投結為金蘭,故而卓爾聰這才歸降朝廷。此番官家要拿裴家開刀,他自是二話不說反了朝廷,又回到洞庭湖落草為寇,幹起了老本行。

眾人聽聞阿英乃是卓爾聰之女無不錯愕,紛紛問道:

“此話當真?”

“那剛才那套便是卓家刀法?”

周小風忍不住叫道:“老齊,你看仔細了?她使的當真是卓家刀法?”

“別的我不敢妄言,這江湖上但凡有名的雙刀功夫我可是瞎了招子也不會認錯。”齊魯東自己便是使雙刀的行家,對雙刀刀法自然如數家珍,他沒好氣道,“況且這姑娘刀法嫻熟,沒個十年八年練不下來,斷然是家傳武功無疑。”

再十年八年也究竟是個年輕姑娘,方才他輕而易舉就被奪了兵刃,頗有些顏面無光。

阿英向齊魯東拱了拱手以示歉意,而後對邢昭道:

“三年前北伐之戰,宋軍兵臨穎昌城下,邢老幫主與少幫主帶了幾人親自前往兵營,求見裴元帥,自言幫中有弟兄在城中百姓中潛伏,熟知城墻內外布局,願助裴元帥裏應外合,大破燕軍。那日是十月初一,剛下過好大一場秋雨,道路泥濘不堪,三日前裴家四郎因意氣用事,孤軍深入敵營,險些延誤戰機,被裴元帥當眾責以軍杖,彼時他傷勢未愈,我扶他入帥帳,正與邢幫主及少幫主打過照面。”

邢昭一楞,恍然憶起此事,當時四公子裴昀確實被人攙扶而行,種種細節分毫不差,但那攙扶之人究竟是誰他卻是記不大清了。

阿英隨即又對呂策和石元慶道:“開封府攻城一戰,黃河幫十二位精通水性的好漢隨軍自護城河突襲燕兵,悍不畏死,英勇陣亡。其中一位好漢姓王名義正,乃是二位義兄,是也不是?”

呂策“啊”了一聲,叫道:“是是是!王義正就是我二人結拜大哥!”

大哥身死開封府攻城之戰,此乃呂策平生一大痛事,故而無論提及往事如何吹噓,他都不曾將此事大肆宣揚過。他三人自幼熟識,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,此時驟然憶起亡兄,呂策不禁心頭酸楚。

而那石元慶更是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七尺男兒哇哇大哭:

“大哥!大哥你死得好慘啊!三弟有朝一日一定為你報仇雪恨!”

至此,阿英的身份眾人已信服大半,只除了一人。

“我還是不信!”周小風目光不善的打量著阿英,“即便你會卓家刀法,知曉當年軍中之事又如何?那白馬銀槍贏四郎是何等風流人物,怎會看上你這姿色平平的醜娘子?!”

卓爾聰之女自幼喪母,裴夫人憐其孤苦,待與親生女兒無疑,及笄之後,更是與四郎裴昀定下婚約,倘若不是邊關起了戰火,裴昀隨父兄奔赴戰場,二人早已該成了夫妻。故而阿英若是卓爾聰之女,那便更是裴家未過門的兒媳。

而那裴家四郎文武雙全,俊朗非凡,每每上陣殺敵,身先士卒,白馬銀槍,名動天下,軍中皆呼之為“贏四郎”。

“他奶奶的,你管人家兩口子怎地看對眼的!”

石元慶不耐煩的罵了周小風一嗓子,隨即擦幹眼淚,跳起來急吼吼的沖到阿英面前問道:

“你既是裴四郎的未婚妻子,那四郎如今何在?”

邢昭等人亦是反應過來,七嘴八舌焦急問道:

“正是,裴四公子何在?”

“四郎可還在世?”

裴府四位公子,大郎裴昊與妻皆在北伐之中戰死穎昌。班師回朝之後,金鑾殿前,官家下旨將裴家治罪,三郎裴顯性情急躁,當庭大罵,觸怒龍顏,被下令杖斃庭前。自此武威候府削爵抄家,女眷沒入教坊,男子刺配崖山,一眾老小行經湘西武陵山鷂子嶺,遭山賊襲擊,所有官兵囚犯無一生還,二郎裴昱四郎裴昀亦然。

世人皆知,自大宋戰敗和談至裴家被彈劾治罪,都是那朝中奸相韓溪齋一手所為,他貪生怕死,一力主和,自然將裴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。坊間傳言,所謂山賊雲雲根本是無稽之談,乃是那奸相暗中派了殺手將裴家斬草除根。

天下英雄恨得咬牙切齒,卻無可奈何,那奸相自知仇敵眾多,身邊招攬了不少武功高強的死士,出入相隨,多少義士舍身刺殺卻無功而返。

本以為裴家兒郎已是遇害,誰料到鷂子嶺一難後,武林中悄然流傳出一份懸賞令,價值千金,懸得正是四郎裴昀的人頭。眾人心中不禁燃起希望,莫非這裴四郎死裏逃生,尚在人世?

此時此刻,阿英面對眾人這些殷切激動的目光,心中不禁百味雜陳,她捏緊藏在袖中的雙拳,咽下滿腔苦澀,緩緩道:

“四郎,尚在人世。”

“昔日沙場之上,他為護駕東宮,被燕軍中一高手打傷,命懸一線。隨後金鑾殿上,又被預先埋伏的武德司大內高手出手暗算,洞穿了琵琶骨,這才不得不束手就擒。鷂子嶺之劫,碧波寨得到消息,前去救援,卻終究是晚了一步,只保下了四郎一人......”

阿英深吸一口氣,繼續道:“四郎傷勢過重,這幾年一直在他處養傷,不易露面。此番我便是受他之托,前來拿回屬於裴家之物。”

齊魯東聽罷大為欣慰:“裴家忠肝義膽,血脈尚存,終是蒼天有眼!”

裴家四子,三子皆是裴侯夫婦收養的義子,唯有四子是嫡傳血脈,如今四子尚在人世,眾人無不歡喜。

邢昭更是肅容向阿英抱拳道:“姑娘俠義貞烈,為夫以身涉險,邢某佩服!”

其他人亦是紛紛敬佩道:

“姑娘實乃巾幗英雄,女中豪傑!”

“阿英姑娘,我石元慶是服了!”

連周小風也不情不願的拱手道:“是我周小風有眼不識泰山,方才得罪之處,還望姑娘莫怪。”

“周兄言重了,燕賊詭計多端,周兄為大局謹慎行事,乃是理所當然。”阿英拱手還禮,覆又道,“而今當務之急,是大家齊心合力,查到真正千軍破的下落。在下來遲一步,是在深州才追上的,少幫主既然在那東明縣便派人盯梢,敢問幫中兄弟可有發現蹊蹺之處?”

後一句話是對邢昭說的。

邢昭便將日前在東明縣府衙盯梢的兩個幫眾喚上前來:

“王有寶,柴老四,你二人可有註意到蹊蹺之處?那幾日間除了這支押送隊伍,還有何人出入府衙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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